今天,去解放军总医院跟廖清林先生告别。
廖先生是2021年11月7日中午去世的,11月6日,北京的大雪下了一夜,7日又洋洋洒洒,下到了中午。七日早晨,我痛惜那些尚未成熟的叶子,前一天还绿绿地挂满枝头,后一天便因为一夜的大雪和大风,这些叶子葱绿之时便夭折了,让人觉得非常惋惜。谁知道,这一天竟然也有一位我敬重的朋友,领导,兄长,默默地走了,没有任何先兆。因为,前几天,他还跟我发信息……
五年前,在海南省BS县挂职的时候,我用几个月的时间,对当地的寄宿学生生活做了调研。发现扯点并校以来,遗留下的若干问题:
大规模教学点撤并之后,乡村学校大大小小的学生无学可上,只能到几十里以外的镇中心校上学。即便是留下了零星的教学点,但是因为投入的重心转移,家长但凡有一点点办法,便不愿意把孩子留在教学点上。
因为一下子涌入的生源,乡镇学校的配套设施跟进不力,孩子的寄宿生活窘迫,几十个人在一个大教室的大通铺上睡觉,男孩子女孩子一起。还有的是几个孩子一起在外面租住房屋,楼下是网吧,楼上是孩子们的宿舍……
租住房屋中的安全问题,是监管乏力的地方。
寄宿在校内的生活老师匮乏,寄宿学校和普通学校的生均公用经费标准相同。
……
调研报告形成之后,县里非常重视,很快便通过各种专题会议来解决这些问题。适逢全省教育大会,我的座位旁边居然是廖清林先生,时任教育厅副厅长。对于他的名字,我早有耳闻,但是一直无缘拜访。便抓住这个机会,了解省内其他地方寄宿生的情况,并把研究报告呈上,希望能够促成划拨资金,政策出台,解决这些问题。
中午会后,他说,请我吃饭,然后,还约了几位他相识的老师,我们在一家河南面馆,一人吃了一碗烩面。我忘记了那个面的味道,因为在海南那么热的天气里,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总是有点太热了,所以,味道便没有什么记忆了。那天,我也知道了他是河南人,喜欢说“中”,喜欢吃烩面。当然,更记住了聊天之间他对我的承诺:他会推进全省寄宿生生活的改善。后来,就在我离开海南回到北京之后大约两个月后,海南省教育厅下发关于解决寄宿生生活问题的通知,他把通知发给我看。我对他由衷地感激。
教育大会结束后,省厅又在五指山开了全省教学点办学质量大会,教育厅邀我在会上发言。当时,在私底下,我一直有个观点,就是关于乡村教师的“坚守”,所谓坚守,是因为没有办法离开,所以才不得不坚守——那是因为当时,我发动了捐书行动,北京的同事、同行们不远万里,一箱箱的书捐献过来,秘书又分发到教学点上,结果,那天去了一个教学点,透过教室窗户的缝隙,我看见分发下来的沈石溪系列动物小说和一些大奖小说,依然完好地包在塑料膜里,居然连打开都没有打开,我问校长,为什么不给孩子们看,校长说,孩子们不爱看……我当时被这句话堵得很难受,但是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愿意说。所以,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跟清林先生交流这个想法,我说,我要在海南日报上写一篇文章,专门谈这个观点。他笑着说,你还准备干下去吗?不怕走到哪里人家骂你吗?我认为乡村教师,他们确实是在坚守。当然,有一部分老师,我们也承认,他们的专业能力比较弱,但是,如果没有这些老师,我们其实一时连这样陪伴着孩子们成长的老师也没有,你说怎么办?我哑口无言了,是啊,对这片土地上的教育,我怎么会比他更了解呢?他从90年代便生活在这块土地上,足迹几乎踏遍了全岛,工作过那么多的岗位,又那么聪明,接触过那么多老师,对基础教育的了解,对当地经济社会基本情况的了解,当然比我要丰富,当然知道什么是最适合这个地区的。
他用委婉的交流,劝阻了我。我们还有一位共同认识的朋友,是一位记者,直性子,说话做事总是直来直去,一针见血的批评总是难免。他说,有些事情的办理,需要迂回和策略,这可能也是我们这种文化下的一种妥协方式吧。尽管我没有学会迂回,但是,我还是觉得很受教。因为,在这之前,没有人这样教过我。
还有一次,在保亭开会,几位朋友约好了在会议开始前,一起去七仙岭爬山。早晨早早地,我们就上山了,他爬山速度很快,我们几个因为时间关系,爬到一半就下山了,刚到山下不久,他就从山下下来了。朝阳下,穿着运动服的他,气息平稳,哪里像是从山上下来的人,大家都纷纷表示佩服,那时候,谁能想到,朝气蓬勃的他,生命会定格在五十二岁呢?谁能想到,这样一位温和的心系教育的仁慈的人,生命会定格在五十二岁呢?
有些人,总是像光源和热源一样,用他的光和暖,影响到身边的人,清林先生就是这样的人。有些人,总是充满了智慧和对世界的关怀与热爱,用这智慧与爱,感染身边的人,清林先生就是这样的人。他,是一位很好的工作伙伴。
谨以此文,纪念我敬重的廖清林先生。
蓬勃的生命戛然而止,热切的关怀也戛然而止。
今天,北京的天空,蔚蓝蔚蓝的,有朵朵白云。
是您喜欢的那种干净与澄澈。
今天,您与我们在场的每个人作别,带着您惯常的微笑……
也谨以此文,告慰生者,世事无常,珍惜当下,能教育做点事情的时候,不要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