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精神

作者/辜鸿铭

你如果想理解真正的中国人与中国文明，就必须同时具备精深、博大与淳朴的特性。美国人博大、淳朴，却不精深，英国人精深、淳朴，但不博大，而德国人 精深、博大，却不淳朴。只有法国人，他们拥有一种远胜于美、英、德三国人的品质，因此能理解真正的中国人与中国文明，这种品质就是优雅。

在古老的中国人性类型中，最先打动你的，是英语中的gentle(文雅、温和)。真正的中国人镇定、从容，有一种历经磨练后的成熟。中国人身上这种难以言表的文雅品质，是善解人意与通情达理这两种特性的结晶。

众所周知，外国人在中国居住的时间越长，他们身上的中国味就越多。正是中国人的文雅，这种善解人意的力量，对于外国人有着特别的魅力。中国人之所以具有善解人意的强大力量，是因为他们几乎完全过着一种心灵生活。这是一种感觉生活，它并非来自身体器官的感觉，也并非来自神经系统的感觉，而是来自我们心灵与灵魂的情感，或者说是人类情爱意义上的感觉。

中国人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这是因为中国人用心灵而非用头脑记事。心灵的力量如同胶水，比又干又硬的头脑或知性能更好地保留记忆。当我们是孩子时，在学习中的记忆力要远胜于我们成年后的记忆力，因为孩子是用心灵而非头脑来记事的。

人们常说中国人特别讲礼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中国人过着一种心灵生活，他们知道自己的感受，所以也易于考虑别人的感受。中国人的礼貌没有日本人那样周全，但让人舒服，日本人的礼貌是一种排练过的礼貌，这与直接来自心灵的礼貌不同。日本的礼貌好似没有芳香的花朵，而中国人的礼貌则有着来自心灵的芬芳。

大家知道，中国人的生活缺乏精确，这也是因为中国人过着一种心灵生活。心灵是敏感与精细的微妙平衡，它不像严格与僵化的仪器。中国毛笔，这种柔软的刷子，是中国心灵的符号之一。毛笔很难书写与作画，不过，一旦你掌握技巧，你就可以用它描绘出一种硬钢笔无法做到的优美与雅致。

正是因为过着一种心灵生活与孩童般的生活，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显得很原始。应当承认，就纯粹的知识生活而言，中国人有些发育不良。他们不但在自然科学，而且在纯粹的抽象科学方面，都进步甚微。中国人如同过着心灵生活的孩子，对抽象科学缺乏兴趣。

简而言之，真正的中国人同时具有成人的头脑与孩子的心灵。中国人的精神是一种可以永葆青春的精神，而这种不朽的秘密，就是源于灵魂与理智的巧妙结合。

作者简介：辜鸿铭(1857—1928)，学贯中西的近代学者，致力于向西方人介绍东方文化与精神，在当时的西方形成了“到中国可以不看紫禁城，但不可不看辜鸿铭”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