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鞑靼
图片/网络
关于书,以及本文的立场
伦敦一家叫做FUEL的出版发行商出过一本奇书,作者是Danzig Baldaev,书名叫《古拉格绘本》。书里面记录了古拉格内部的虐待场景,并配有详实的说明文字。这些文字有些来自当事人的转述,有些则是作者采集(打听)来的。
本书作者Danzig Baldaev
作者晚年和俄罗斯纹身犯人的合影
与此书平行出版的,是Danzig的另一系列惊天之作:他整理并书写的《苏俄监狱纹身百科三部曲》,里面的资料给所有后来人打开了一扇窥视苏俄监狱社会生态的窗子(以后会详细介绍,真的)。关于Danzig的过去以及传奇经历,这里就不多说了,你只需要知道,他曾经是一名国家公敌的儿子,被流放但表现良好,成为了古拉格的一名文职管理员,并有着极强烈的正义感和使命感。Danzig毕其一生完成了关于古拉格和苏联监狱社会、盗贼文化的巨著。与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类似,Danzig的出发点客观和冷静,直接和透彻。他的手绘和记录,一方面印证了沙拉莫夫和索尔仁尼琴的文本,也在另一方面,创造了新的语境——对于“纯恶”的直面与反思。
(以下观点仅代表作者,持不同历史观和政治观的请谨慎阅读和反驳)
就像一副以毒攻毒的解药,古拉格虐待绘本让我们卸下来很多仇恨,能够从一个更加“人”的角度来看待历史中的这段黑暗。是的,我在这里试图向你说出的,不是像任何其他已有的评论一样,告诉你“这是人类暴行史中的一部分”。我不会这么去理解这本书所传达出的信息。我会试图告诉你,这是一个纯粹变态、纯粹极端的虐待俱乐部,这是历史机遇创造出的一个人性的试炼场,这是一段人与人最本质的相处与仇恨的故事,这是一次声势浩大、万劫不复的屠杀。
请在阅读时间内,尽量抛开你所有知识体系内,反对制度的那一套说辞吧。
一些反思和提问
英国《卫报》曾在此书发布的当年(2010年)就给出了一段书评,秉持着一贯的绝对理性的评价风格,他们提出了很有建设性的反思。虽然书评高度赞扬了Danzig的书,并从西方普世价值的角度抨击了苏联和古拉格。但我基于这些论述,延伸出了几个问题,答案是开放的:
为什么Danzig会感兴趣,去在工作之余收集这些?吸引他的是暴力血腥本身的魅力,还是国家机器的施暴本领?从人性的角度说,这就像观看恐怖电影做笔记一样,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他和索尔仁尼琴持有同样的观点。他们都认为只有俄罗斯正统的纯洁的宗教力量才可以救赎这个民族和国家。所以,Danzig是否是站在一个宗教/道德救赎者的“他者”角度来看待暴行的呢?这种立场是否绝对客观?
用地下绘本和见闻来定性政治历史,它会降低政治历史的可信度么?还是这是加深了它(作为艺术品的绘本)的震慑力?关于艺术和政治历史的关系,我们可以从戈雅的画作中《战争的灾难》找到参考论证。戈雅同样是用高超的笔触去描绘战争的残酷,他的出发点同样是个体的受难与肉体的折磨,却成为了历史的一个不可忽略的艺术佐证。那么,Danzig的这部书,可以看作是戈雅的一个苏联参照物么?Danzig的“艺术家”身份,在这段历史中,有多重要?
农民阶级、劣等族群,以及暴力基因群体对于社会文明颠覆后的反噬,这种本能的东西,诞生于社会框架体制内,寄生于国家机器的齿轮之上,他们从未停止转动。虐只是一个动作,而人性的恶才是真正的语境,反对苏维埃只是语境中的一个借口。所以,我们应该更憎恨口号的力量,还是更厌恶人性的残酷呢?
古拉格绘本展示
中世纪虐待的传统,跨越几百年在西伯利亚得到了复活和延续。这是人类的一个历史污点,我们无法否认。但就像上面问题中所提出的,当我们在面对这些赤裸裸残酷的时候,我们究竟该做些什么?
我们推倒的是一座魔窟,但我们释放的恶魔也许远不如我们解救的无辜人那么多。因为古拉格就是一座双重体系管理下的社会微缩。一方面,来自中央集权的高压和斯大林主义的严酷,造成了必须去迫害的理由。另一方面,因为作奸犯科而被关押进来的囚犯,他们的施暴本能,以及传承千百年的地下灰色社会体系,也被收容进了古拉格。
政府与律贼是这里的双重统治者,而你所看到的,古拉格中的虐待,就是两种力量平衡之下的恶。
注:图下的注解来源于俄文转述,有作者主观和译者主观的双重影响。
一个绝食的囚犯正被通过鼻孔强制灌食。根据苏维埃的人道主义原则,只有体温正常(36.6-37度)时,才可以执行枪决。
“我是……英国、法国、美国、日本、意大利、德国还有其他国家的间谍……”
一个人在牌局中输了自己的命,哥几个正在准备给他来个冰冻致死。
“让我在你身上撒点儿圣水,祝你黄泉一路走好。这样野兽就不会迅速来靠近你了。”
在古拉格,这些“律贼”拥有自己的地下法则, 他们的头儿就像是现代社会中的官老爷。在地下监狱法则中,身背数最的重刑犯比那些“人民公敌”有更高的罪之特权。他们通常不工作,有其他的短刑期小贼娃们当仆人,并且有他们的狱友给积累工分。他们是铲除“人民公敌”的好帮手。通过身上的纹身图案,可以看出来各个律贼的高地地位。
大斧抡天灵盖,专门对付那些不愿意把工分让给暴徒的“国家公敌”。
按照维辛斯基将军的命令,任何有利于获取供认的行为都是好的。苏联内务部队有自己的虐人方式:管子灌水,焊铁烙人,瓶子走后门,老鼠跳火盆(把老鼠放进一个烧热的桶里,然后让人光着屁股坐在桶上)。
律贼行刑,由劳改营里面的贼盗们按照地下法则来处置。斯大林时期的劳改营,监狱长官纵容和默许贼盗们依照自己的法则来处置狱友。电刑、刀捅、绞刑、缠手、火棍走后门等等。许多恶棍们身上都背着10几次的惩治记录。
斯大林时期,大规模的枪决司空见惯。党政人员和社会活动人士,还有各种艺术家,都被中央委员会下令处决。尤其是在偏远地区,通杀令就像绞杀动物的命令一样,灭麋鹿灭熊之类的命令,这使得苏维埃的纯洁性得以保持。图中被枪决的任务形象包括了几个著名的苏联少数族群:哥萨克人,中亚穆斯林等。
“看我们怎么收拾这个混蛋,捅穿他的屁股,让他记住还敢不敢破坏苏维埃政权,还敢不敢在大学里传播控制论。”
“现在轮到这些犹太复国主义者了,看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怎么用自己的话来密谋的。”
劳改营长官们正在从人民公敌里挑选自己的性奴。进劳改营服刑前,国家公敌中的女人们都会被全身赤裸的检查一遍。那些愿意成为性奴的人,可以干轻活。不愿意的,就被派去伐木或者干其他重体力活。要么就是被关起来折磨、饿着。
古拉格的经典笑话,“给这些新人出出气”。冬天泼水,出冷气,来个下马威,差不多就这意思。新来的人必须在外面被冻上一身疮,守卫用消防水枪朝他们身上喷水,室外大概零下30-40度,随便等上几个小时,大家都冻瓷实了,才会让他们进来。如果守卫乐意的话。
人民公敌的死亡之坑。古拉格最开始建造的时候,很多政治犯被圈在荒无人烟的大森林里,那里估计有零下四五十度。他们被命令在这里盖楼建营。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够活到第二年春天,估计只有四分之一。这期间,还有各种各样的针对人民公敌的集体处决。
1920年代的大规模处决非常频繁,尤其是所谓的“知识分子”,他们更是斯大林主义的镇压对象。1930年代的处决变得更加大规模,知识分子被运送到西伯利亚冻土和苔原上,然后被机枪扫射。幸存者则就地用手枪搞定。
被审讯的公敌,经常要岔开双手双脚站立数天,他们不准休息、不准进食、不准饮水。最后倒下的人下肢会有明显的肿胀,但内卫军会把他们用水泼醒,接着继续审问,命令他们继续站立。这些罪恶指令的发出者,这些屠夫们,大部分都得到了嘉奖,并在五六十岁的时候退休、善终。
内卫军中混迹的不乏一些纯粹的变态,即使没有高压和极端的外部环境,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去施暴。他们喜欢找女公敌,或者女公敌的家属,年轻姑娘居多。但是并没有口头或者书面的资料保存下来,那些诚实善良的体制内人员被清洗掉。内卫军对于生死的无限权力使他们恣意妄为,国家法律机构只是傀儡一般的存在。
残忍和血腥的中世纪式的虐待,在内卫军中广为流传。他们可以被视作是天生的虐待狂,任何荒谬的借口都可以成为他们施展自己天性的理由。“资本主义的走狗”就是其中一个微乎其微的说法。而对于官方来说,这些暴虐成性的人,只是采取了“过激的手段去对付反动分子”。
墙上的语录:妇女是伟大的力量——斯大林
女性人民公敌的日子更加难堪,他们同样要被迫求从事重体力劳动,挖掘和伐木工作。许多不堪重负的妇女因为过度劳累和饥饿,导致了严重的阴道下垂。那些老弱病残的女人被活活饿死。为了对女性公敌施加更残酷的心理折磨,她们在审讯过程中必须全裸。
通往西伯利亚的铁路,也是这些儿童去往天堂的旅程。因为集中营里人满为患,人民公敌和叛徒的家属,那些贼子贼女们,同样要被拉到西伯利亚处决。因为他们长大之后,就会变成国家的威胁。这些小孩还没有等到集中营,在火车站时就已经被消灭了。
更深一步的审讯,就是把公敌们交到那些罪犯的手中。女公敌被送到真正关押囚犯的牢房里面去,她们在那里被残忍地羞辱,被轮奸是家常便饭。事后很多受害者都选择了自杀,比如上吊,割腕,吃土等等……
疾病、饥饿、苦役,公敌就在这重重折磨中,大范围死去。
把那些死尸丢到北冰洋的怀抱中去吧。为了省去在冻土里挖坑的劳累,死尸被弃置在冰河中挖出的窟窿里。
另一些弃尸地被称为“弹坑”。他们在冻土上挖掘而出,里面填了火药、甲苯以及其他爆炸物。这些坑一般可以容纳几百具尸体,遍布在苏联的很多地方。
一碗杂烩汤和300克的小面包,就是所有人在冰天雪地里干活一天所能得到的食物。为了获得虚假的满腹感,囚犯们会把面包在沸腾的盐水里面过一下。但最后该饿死的还是会饿死。有的囚犯说,古拉格的残酷程度,要超过纳粹集中营。
为了羞辱那些知识分子,他们被套上锁链关在牢中,并放了一张《真理报》在旁边。他们被强迫在自己吃东西的碗里大小便。
切断他们的氧气供应,也是逼迫公敌们招任的手段之一。除了斧子和锤子,审讯者通常会用橡胶袋套在公敌的头上,使其窒息。几次之后,耳鼻口就会开始流血。
内卫军的虐囚招式中也包括俄罗斯(当然也是全世界)著名的一个经典:反手悬吊。大部分人民公敌在此时就会崩溃,他们为了免受更进一步的折磨,直接就会坦白自己所犯下的种种罪行,间谍罪、破坏罪、分裂罪等等。
在一些特别集中营,囚犯们会因为不当行为而被罚坐在悬挂在教堂的木条上,此举也有故意羞辱教会和信徒的用意。他们通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囚犯们的脖子上还套着绳索,如果他们不小心掉了下来,看守们就会乐呵一阵,接着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守卫经常把手下的囚犯当做活物去跟别人做买卖,尤其是在新来囚犯被运往集中营的途中。那些来自德国、波兰、波罗的海沿岸地区金发碧眼的女囚,被认为是上等货色,轮奸的事儿也是家常便饭。一些老大手下养着2-3个这种高级女囚。
当前苏联政府决定判处盗窃和抢劫20到25年徒刑之后,盗贼强盗的内部世界产生了分化。有的人为了尽早释放,决定遵守官方的规定,去进行苦役。然而另外一些顽固的律贼,则完全拒绝与官方合作,他们在古拉格内依旧遵循着自己古老的盗贼法则,并且管那些妥协的盗贼叫做贱人和叛徒。于是盗贼内部的世仇变得非常明显,在一次斗殴之中,50个人丧命,但古拉格的官方管理者却并没有采取任何严肃的调停活动。
随时随地听从命令趴在地上,不管是在雪地、泥地还是土地上。这是看守们羞辱人民公敌的一个最广为使用的招式。对于那些不听从命令的囚犯,直接就地枪决。
一些不想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律贼会采用极端的手段,比如把自己的手指或者手掌砍断,或者吞勺子,吞钉子什么的。这种人在古拉格里面被叫做“剁手汉”。
一些不愿意配合古拉格刽子手们的女公敌会被更加残忍的虐待至死。他们会被绑到森林里,然后让昆虫从内部把她们解决掉。更残忍的家伙,还会在下体插个管子,或者树枝。古拉格的女律贼也会参与到这种行刑当中。
因为在学校教授资本主义“遗传知识”而被斥责为伪科学,女教师遭受拷问。
古拉格里面被杀了吃的人称为“小牛犊”。一些律贼因为无法忍受冬季的饥饿,而互相残食。他们会把狱友引到野外然后猎杀,但这种吃人的数量多少无法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