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四 月
又是一年秋风至,岁月的车轮在绵绵细雨中碾过,飞雨落叶里路婉清细数着自己二十一岁的日子。1971年的国庆节特别安静,所里大礼堂空荡荡的毫无生机。那些令人捧腹的相声啊,婀娜多姿的舞蹈啊,气势或磅礴或委婉的大小合唱啊……在九月中旬排练最紧张的时候却被突然叫停了,说是有文件规定,取消国庆的一切游行集会庆祝活动。虽然都照常放假,照常上班下班,照常饭后散步,大街上却显得冷冷清清,看似平静的日子里仿佛有一丝令人不安的东西游离于深秋萧瑟的风里。吃完晚饭,路一鸣掏出从办公室带回来的报纸看了起来。路一鸣,面孔清秀俊朗,剑眉凤眼炯炯生辉,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闭,左眼下眼睑鼻根处,有一个褐色的痦子。虽说四十五岁的年纪正当不惑,但他已经华发早生。窗口一泻而下的晨光洒在他身上,他的头微微低垂着,晨光里满头的白发犹如银菊飘洒。路一鸣翻动着报纸不同的页面,寻找自己要看的内容。他两手白皙,手指骨节修长,沙沙沙的纸页在他灵巧的手指间翻动,像春柳拂雨。路一鸣是会计,拨拉算盘子儿几十年,性格温润如玉,做人谨小慎微,做事认真循规蹈矩,表面上看似柔弱儒雅,骨子里却有柔韧的刚强。他做过的账目宛如他的做人做事---清清爽爽,笔笔清楚,分毫不差。路一鸣一儿一女,坐在他旁边的是女儿路婉清。女儿像爸爸。路婉清秀发亮泽,浓眉大眼,红唇桃腮,左眼睑鼻梁处也有一颗和父亲一模一样的痦子,父女俩都属虎,也许这是上苍赐予他们父女的血亲标记。路婉清的双手同父亲一样骨节修长,但细长的手指却软弱无力,连一张薄纸都捏不起。路婉清和父亲一样身材高挑,但那一双长腿却无法站立。双腿骨瘦如柴双脚内翻,只能拄拐跛行。走路时,乌黑的秀发就会随着她的跛行摇摆不定,乌亮的秀发仿佛春燕煽动的翅。路婉清四肢残疾。路婉清和路一鸣都有泪痣,连其位置都不差分毫。相书上说眼睑处长痦是泪痣,有说泪痣之人多愁善感多苦多难,也有说桃花鸿运爱慕者居多,还有说一生为爱所苦、命强硬力过大,爱他们的人会为他她而死而别离。但明代《果老星宗》里却记载:泪痣位于眼角下方,属于非常吉利的吉祥预兆。有泪痣的人,爱情甜美稳固,不会出现婚变。五行中泪痣为水,'金生丽水,水为金之母’,可惜的就是没有注明泪痣的具体位置。路婉清喜欢一切与文字有关的东西,如果看到有人拿了一本书,那就得尾随其后非得知道书名才罢休。看到路一鸣手里的报纸,路婉清赶紧凑了过去。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翻动的纸页,人民日报的头版头条没有以往常见的巨幅照片,《我国国民经济一派大好》的评论员文章占了半幅,下面半幅是各部委举行国庆二十二周年盛大招待会招待各国使节及来访代表团的报道。忽然,她在报纸第四版的版面上发现了两首简谱歌曲“毛主席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万岁,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爸,你看第四版,有两首歌曲耶,让我抄抄呗,我抄完后你再看呗,行不?”路婉清桃腮露笑眸里有光,娇嗔地央求父亲。自从小叔路一轩给路婉清买了那把国光牌重音口琴,路婉清就盯住了那些报刊杂志。书店里没有什么书,更没有歌谱,她的那些谱子都是从报纸杂志上抄来的。路一鸣兄妹四个,路一轩是他最小的兄弟。路一轩从小顽劣,酷爱京剧,常常翘课混迹于汴梁城相国寺大戏台下。痴迷《霸王别姬》的他,十三四岁时就发誓长大非虞姬不娶。十八九岁的时候,路一轩已经出脱得哥笑倾城,身材修长壮实却不粗旷,脸庞棱角分明,英挺剑眉,黑眸深邃,削薄的唇总是轻抿着,一副冷傲孤清却又盛气凌人的神情。路一轩没有等来他的虞姬,却在1953年等来了一个男孩子们都艳慕的契机:他被空军招收录取。此事怎生了得?在路氏家族立刻就是一场轩然大波,到部队怎么办?绝不能违背真主旨意,破了穆斯林饮食的清规戒律,路一轩的第一个人生梦想在父亲的威胁下母亲的泪水中土崩瓦解。雄鹰虽然折翅,但那颗渴望摆脱家庭羁绊向往自由的火星儿却留在了心中,年轻的梦不会终结,青春燃烧,一颗火星就够了。最终,一条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铁轨、一列列飞龙般吞云吐雾长鸣呼啸的列车,最终俘虏了他这颗不安分的心,路一轩做了铁路工人。铁路职工和家属有免票探亲制度,路一轩回汴梁城探望父母时,总会中途在西安逗留一两天,顺路看看大哥路一鸣、大嫂和这些侄男滴女,和大哥对酌小叙。一九六四年初秋,一个周六,路一轩回汴探亲又一次在西安逗留。早饭后路婉清趴在桌子前两只瘦弱的手不知在忙什么。路一轩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不时地看看路婉清的手若有所思。忽然,他站住了,拿起桌上的文具盒掂了掂份量对路婉清说:“丫头,你两只手捧起来试试。看,这样。”说着他给婉清做了个示范。路婉清不知路一轩的用意,她疑疑惑惑地照做了。路一轩笑了,眸子里闪烁着兴奋喜悦的光。他扭头对大嫂肖凤仙说他到街上转转,午饭晚饭都不必等他。肖凤仙,路一鸣之妻,身材娇小,面目清秀,女红烹饪样样拿手,就是打一块补丁也能让一件旧衣服出彩三分。傍晚掌灯时分路一轩回来了,进门就说他吃过了,叫大嫂肖凤仙别忙活。“西安老孙家的牛羊肉泡馍还是那么地道,俩饼子我掰了一个多小时,这美食适合闲人吃!”路一轩说着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天蓝色的,黑色的字,还有一条飘带似的五线谱……这路一轩要做什么?一家人四双眼睛都盯着他掏东西的手。是口琴!只看了一眼,路婉清就看清了!这口琴婉清知道,看同学吹过,也打问过价钱,两元七角。这个不大的小东西竟然能把那些音符吹成流泉飞瀑珠落玉盘,如此美妙,简直不可思议!路婉清想要一只口琴,但从未曾向父母开过口,不仅仅是自己鸡爪似的双手,还有那不菲的价格,两元七角,那是路婉清一个学期的学费!一袋五十斤的面粉八元两角,一只口琴就是一个成人半个月的口粮,这些年父亲和哥哥为了自己的病也一直在花钱......这种奢望路婉清也就是想想而已。(本文叙事纯属故事,如有雷同,请勿对号人)【未完待续 隔两天刊发一期 谢谢关注】作者简介
四月,实名李蕊芬,女,1950年4月生人。四肢重度残疾患者,用一根手指打字。所著《中华民族大家园》荣获中国教育部、新闻总署“十个一工程”一等奖。《精彩瞬间》《幸福不残缺》曾在市级报刊发表;《点亮心灯》曾荣获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三十周年征文大奖。《温馨微语》最忠实的朋友,近年在此刊发过《童年拾遗》等近六十篇短文。喜欢用文字讲述故事,因热爱而坚持,因坚持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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