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阳证是禁汗、禁吐、禁下的,“少阳三禁要详明,汗谵吐下悸而惊”,所以不能汗、不能吐、不能下,为什么?因为它解决不了少阳半表半里的病变和邪气。如果误治了,“而下之”,用泻下之药了,小柴胡汤证容易还犯误下的毛病,因为这个小柴胡汤证往往影响三焦不利。 三焦不利,津液就不通达,因为三焦是津液的道路,少阳受病,三焦之气就不利,三焦之气不利了,津液不通畅,上焦不通,津液就不得下。津液不得下,肠胃之气不和,有的时候就出现了大便下不来的情况。这种解下不来就是少阳病气机不利、三焦不利的一个问题,吃了小柴胡汤,“三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在表的,是濈然汗出而解,在里,大便已经下来了。所以不能给吃泻下药。如果要给他吃泻下药,那就错了,那叫误下少阳。 误下以后,也有两个方面的问题。一个方面,误下少阳,成为坏病,医生治疗给治坏了。误下少阳,“甚则吐下利不止,水浆难入命难生”,误下以后就大便拉稀,拉稀完了就水浆不入,就是连喝水都不能喝了,结果还是很危险的,预后多不良。少阳之邪误下以后也可以传入阳明,变化很多。另一个方面,也有身体强壮,不为误下所动,邪气没有发生变化的,所以“若柴胡证不罢者”,误下以后没发现新的问题,小柴胡汤证还不罢,还是继续存在的。就像太阳篇,“太阳病下之后,其气上冲者,可与桂枝汤,如前法”,因为太阳之邪没下陷,还上冲啊。少阳误下之后,“柴胡证不罢者”,少陌的邪气还在半表半里,没发生什么变化。这是好现象,误下没有发生不良的后果。这样,就“复与柴胡汤”,还给他吃小柴胡汤,不能给他吃别的药。为什么?“柴胡汤证不罢者”,当然是给他服小柴胡汤了。 给他吃柴胡汤,“必蒸蒸而振”,这个“必”字要活看,就我个人的意思不要给他肯定为“必然”,必然蒸蒸而振,却复发热汗出而解,不要这么说。有的人在误下少阳以后,虽然是邪气没发生变化,还在少阳,但脾胃之气就受伤了,气血也就有点儿不足,气血虚衰了。这时候吃小柴胡透少阳之邪,就要有一个反映。什么反映?这个正气从内里往外要是出来抗邪,这个病机的情况叫蒸蒸。抗邪当然有邪气了,正气出来碰见邪气了就要作战,就得斗争。正与邪争,就出现了恶寒,浑身就像打摆子,不但身上冷,而且振,牙打牙棒鼓。蒸蒸而振的时候要有恶寒的。 战汗,是战而后汗,正邪交争为之战,战就是浑身振摇,所以他恶寒。这时候周身的气血、周身的力量,调动整体的劲头和邪气决一死战,哆嗦来哆嗦去,然后发热。“却发热”,在恶寒以后,就发烧。这一发热,正气就出于表了,而邪气后退作解。所以他要出汗了,这时候就出汗,战汗。“却发热汗出而解”,蒸蒸到发热,这是他一个过程。蒸蒸和发热,要联系起来。由于蒸蒸这时候才能发热,没有蒸蒸这个劲头,他怎么能够发热?这个振,浑身振摇,和恶寒要结合起来。这是反映正邪斗争、战汗作解的一个具体的描绘,一个具体的阐述。 为什么误下以后吃了小柴胡汤要“蒸蒸而振,却发热汗出而解”?这就是说明,虽然误下之后证没变,邪气还在半表半里,这是好事,但是毕竟脾胃之气受到一定的挫伤,气血有所不足,这样的情况下邪气作解,正气得出,就有一个战汗的形式了。这个战汗作解带有一定的勉强性,虽然是也作解了,费了多大的事。误下以后,凡是吃了小柴胡汤,都是蒸蒸而振,却发热汗出而解?这倒不尽然。有的是这样,有的也不是这样,看具体情况了。 另外,把眼界视线扩展开来,没经误下,就是少阳证时间比较长一点儿,有个五六天、七八天了,吃小柴胡汤有没有蒸蒸而振,却发热汗出而解的情况?也是有的。就是说不经误下,吃了小柴胡汤,他也有蒸蒸而振,却发热汗出而解的。为什么?因为从病机来说,战汗是正气驱邪的一个形式。只要是时间长了,邪气还有点儿深入了,吃了小柴胡汤以后,符合这样一个病机,就会出现战汗。这个不用经过误用泻下,有的时候吃了小柴胡汤,也发生战汗。这在临床上我看见过。我们以前伤寒教研组的陈慎吾陈老跟我说:“渡舟啊,这事可真怪,我给人家开了个小陷胸汤,吃了小陷胸汤还出了一个蒸蒸而振,却发热汗出而解的。”所以针对病机进行治疗,正气驱邪外出的时候有这种情况。吴又可的《瘟疫论》战汗作解的机会更多,有的时候吃了大黄以后,达原饮里加上大黄,然后让邪气后退了,战汗作解的机会更多。这一条是吃了小柴胡汤战汗作解的。 伤寒二三日,心中悸而烦者,小建中汤主之。(108) 这一条还是论述伤寒挟虚的证治。上边的战汗作解就是有点儿正气虚,还有邪气,要战汗作解,这一条就是说伤寒夹虚。 “心中悸而烦者”,伤寒两三天时间不是太长,也没经过汗、下、吐这些治疗,正气伤得也不算太厉害。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虚弱不足的这些问题,恰恰出现了“心中悸而烦者”,心慌心跳叫做悸;“而烦”,心还烦,心慌心跳跳得心都很烦。“气虚则悸,血虚则烦”,这个人的正气不足了,心的气血不足不能够养心,所以心中悸而烦。外边有伤寒之邪,内里震动宫城、震动心脏,所以心慌、心跳、心烦。这是正气不足了,所以这样,就“小建中汤主之”。小建中汤补虚扶虚,内能扶虚补气补血,外能调和营卫而治伤寒之表。 太阳之表好比边防,五脏里的心就好比一个君主,《内经》说心为君主之官。现在边防有邪,太阳的表一有邪,距离心的君主之官还很远。心是手少阴心,这还在阳经,距离阴经还很远,但是,边防告紧,震动宫城。说明什么?这个人素常心的气血就不足,才有这样心悸而烦,“气虚而悸,血虚而烦”。心悸而烦是气血虚的反映,上边还讲了一个汗下之后,气血两伤的身重而虚悸,要把那个联系起来来看。心悸而烦,这是个虚象,这是一个正气不足的反映,而且反映到心,病就很重了,不得等闲视之。因为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也,心都慌了,心都悸了,心悸而烦了,正气不支,也就是说在表的邪气大有一举而陷的危险。太阳是和少阴为表里的,一般我们都说足太阳是和足少阴是表里的,这个说的比较多一些,这样的示例也比较多一些,至于手少阴心的问题就比较少一些,实际上《伤寒论》就是将这样的问题提出来了。 “伤寒二三日,心中悸而烦者”,或者“伤寒,脉结代,心中悸,炙甘草汤主之”,就是太阳篇最后一条了,谈到心慌、心跳的,脉见结代,这些提法都是太阳和少阴的手足的关系的问题。太阳病足少阴肾气虚了,就出现四逆汤证;有没有太阳病出现手少阴心的问题?有。何以见之?这一条就是,“伤寒二三日,心中悸而烦者”,就是心的病。这样,就不要祛邪了,就是虚人伤寒,内气虚赢不足,所以出现了心悸而烦,所以“小建中汤主之”,要用小建中汤。咱们过去讲太阳病的变证不是提到一个吗?“太阳病发汗后,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什么方子主之?“桂枝甘草汤主之”。那个就是心下悸,在发汗多误治以后;这个根本就没治疗,没经过发汗,没经过吐下,所以这个看着比那个还厉害点儿了,心悸而烦,所以用小建中汤。 小建中汤是个甜药,是一个甘缓之药,“劳者温之,损者温之”,是个甘温扶正的药,同时这个方子里有大量的麦芽糖。糖是个补人的东西,现在大家都有个常识,有时候有低血糖,头也晕了,身上也没有劲了,心慌腹痛,赶快吃块糖就好了。按照中医来说是中焦取汁,变化而赤,奉心,上而为血,所以这个糖液,能养中补血,能滋养心血,又能够补养胃气。中医概括起来,凡是甜药都是补的,甘温补虚的。所以小建中汤在里能补气血之虚,能补心脾之虚,在外,因为外头还有个伤寒的问题,能够加强营卫抗邪的作用,在里叫气血,在外为营卫,这是一举而两得。这是安内攘外之法。这是小建中汤证。临床上有这种情况,一感冒,还没怎么的,就心慌、心跳了。幸好病人还没提到脉,脉还没见结代,脉要见结代了,那就是炙甘草汤的问题了。这一条和第105条“伤寒,阳脉涩,阴脉弦,法当腹中急痛者,先与小建中汤”,互相参考一下子。小建中汤能治什么病?能治“心悸而烦”。还治什么病?还治“法当腹中急痛”。古人编小建中汤歌诀的时候就把这些都概括进去了:“虚劳腹痛小建中,悸衄亡血梦失精”。 太阳病,过经十余日,反二三下之,后四五日,柴胡证仍在者,先与小柴胡汤。呕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烦者,为未解也,与大柴胡汤下之,则愈。(109) 大柴胡汤方: 柴胡半斤黄芩三两 芍药三两 半夏半升,洗 生姜五两,切枳实四枚,炙 大枣十二枚,擘 大黄二两 上八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温服一升,日三服。一方用大黄二两。若不加大黄,恐不为大柴胡汤也。 这一条是论述少阳兼见阳明里实的大柴胡汤证的证治。 “太阳病”是它的来路。'过经十余日”,“过经”就是邪气已经越过太阳经,也就可以说太阳的表证已经不存在了。过经就是说这一经的邪气已经过去了,但是意味着这个病没好,它要到别的经去了,由此而及彼,由太阳而到其他经了。不是“行其经尽故也”,和咱们讲的太阳病,“头痛至七八日以上自愈者,以行其经尽故也”那条意思是不同的,这个叫过经,《伤寒论》大概提了三条讲过经的。过经过哪儿去了?这里指到了少阳,底下就说明这个问题。传到少阳,就应该用和解之法,用小柴胡汤,“反二三下之”,这个“反”就是错误了,不应该那样去做。“后四五日”,泻下以后又经过四五天,“柴胡证仍在者”,柴胡证仍然存在的,虽然是误下了,治疗是错误的,但是柴胡证还仍然存在,“先与小柴胡汤”,先给吃小柴胡汤,不能够吃其他的药方。 吃了小柴胡汤,如果小柴胡汤发生作用了,正胜邪却,少阳之气能够驱邪外出,那就有作解的可能了。咱们过去也讲过,“凡柴胡汤证而下之,若柴胡汤证不罢者,复与柴胡汤,必蒸蒸而振,却发热汗出而解”,就可以有好的一个方面;可能发生战汗作解的情况,上边已经讲过了。但是也有另一种情况,“呕不止”,服用小柴胡汤以后这个人出现“呕不止”,这个“呕不止”就是原来的呕,因为小柴胡汤就有喜呕,现在呕加剧了,严重到了“呕不止”的程度。为什么他呕不止?因为胃里有热,是个大柴胡汤证了。胃里有热,由于误下后邪热不但在少阳,而且并于阳明,阳明胃热已甚,气结不舒,所以就呕不止,胃气上逆。 “心下急”,“心下”就是胃脘的部分,“急”,急者极也,是说胃脘胀闷得很厉害,到了极点了,他就受不了了,或者心下疼痛,疼痛得到了极点了,他也急。“心下急”这个“急”或者是胀闷,或者是出现疼痛,反正这个地方难受,不舒服到了极点,不可以忍耐了。这是一个虚邪,还是一个实邪?这当然是一个实邪了。一个呕不止,一个心下急,一个是胃气上逆,一个是胃气凝结。胃气凝结,所以才胀满疼痛,而到了不可忍受的程度。 “郁郁微烦者”,“郁郁”和少阳证“默默不欲饮食”都是刻画、反映少阳证的特点。“默默不欲饮食”是一个静默的意思,面部表情不高兴,无欲状,很静默的,实际上就有抑郁的意思,是少阳胆气抑郁的反映。现在郁于里了,不是在表情方面了,而是在心里,所以也是用个叠字,叫“郁郁”,郁而又郁,气机不得舒畅啊,比“默默”加重了。“烦”,是郁郁微烦,实际上就是郁烦,气郁作烦。气郁于内,所以他就发烦。这个微烦,不等于说烦得轻,他是在里烦,不是显露在外面的,所以叫郁郁微烦,是气郁在里而作烦,是这么一个证候。 大便虽然是以前泻下了,“后四五日”,大便也没下来。舌苔一般要见黄苔了,口苦得也非常厉害,不但是心下急,胸胁苦满也更加严重。这个病既有少阳病未解,又出现了阳明胃气的凝结,怎么办?是还要吃小柴胡汤?小柴胡汤已经无能为力了,小柴胡汤只能治少阳的问题,不能解决阳明胃实的问题,所以“与大柴胡汤下之,则愈”。给他吃大柴胡汤,用点儿泻下,大便一经泻下,少阳的阳明的两经之邪,都得到解除,这个病就好了。 少阳三禁,叫禁汗、禁吐、禁下,这是言其常法。现在,又是可下之法,“下之则愈”,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这个就是一个变法,知常能够达变啊。要是少阳本身的病,当然不能用下法,也不能用汗法,这是一个原则。人家少阳本身的病用汗法下法,那是错误的。现在的问题,它是少阳之邪并于阳明,阳明和少阳为病,有心下急、有呕不止、有郁郁微烦,还有大便的秘结,这时候就得用点儿下法,不用下法就解决不了阳明胃实的问题。在柴胡汤基础之上,不用承气汤,这一点儿大家要清楚,大柴胡汤不等于大承气汤。为什么?因为大柴胡汤,它是以柴胡为基础的,是小柴期汤的加减法,还有柴胡、还有黄芩、还有半夏、还有生姜、还有大枣,只是把人参、甘草去掉了,所以它在小柴胡汤的基础上,加上了大黄、芍药、枳实,去掉了一个生甘草,所以这和大承气汤不一样。“下之则愈”里有和解少阳兼下阳明的一个治疗方法,和单纯的泻下之法,或者是单纯用小柴胡汤的和解之法,都有所不同。所以《伤寒论》这本书,方法也好,辨证也好,不是一个孤立的、片面的,是一个辩证的东西,有常法,有变法。这样它就活了,就不是教条。 大柴胡汤这个方子临床使用是很广泛的,为现在的医学家所重视。我们看一看,首先少阳是在太阳阳明中间的,少阳属夹界,所以它外合于太阳,而内里又合于阳明,因此在柴胡剂群里,在外头要是太阳少阳并病,就有柴胡桂枝汤;如果内里少阳阳明并病,就有大柴胡汤。因为少阳主枢,这个经是个半表半里,外邻于太阳,内又能近于阳明。大柴胡汤是小柴胡汤减去人参、甘草,减去补药了,减去甜药,为什么?因为“心下急,呕不止,郁郁微烦”说明胃气凝结,胃气实了,再用些甜药一补,就不对了,所以把它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