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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特朗斯特罗默

时间:2024-01-31 15:02:15 编辑:连笔君 来源:连笔字网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Tomas Transtr?mer,1931年4月15日—2015年3月26日),又名托马斯·特兰斯特勒默,瑞典诗人、心理学家。1931年4月15日,出生于斯德哥尔摩。1949年,在杂志《当月桂树生长之时》上发表第一首诗发表。1954年,发表《17首诗》。1962年,发表诗集《半完成的天空》。1978年,发表诗集《真实障碍》。1989年,发表诗集《为死者和生者》。2011年10月6日,获诺贝尔文学奖。2015年3月26日,因中风去世。

■序曲

醒来是一次跃出梦境的跳伞。

挣脱令人窒息的漩涡,旅行者

朝早晨的绿色地带降落。

万物灼耀。以颤抖的云雀之姿,

他察觉盘根错节的树根世界

无数摇晃的地底的灯。而地面上,

一片热情的喷发,蓊绿的植物

高举手臂站立,彷佛倾听

一具隐形抽水机的律动。他

向夏天降落,坠入

它耀眼的陨石坑,坠入

在太阳涡轮下颤动的

湿而绿的万古坑穴。随后停住,

这笔直而下穿越瞬间的旅程,展翅而为

一只栖歇于急流上的鱼鹰。

青铜时代的号角

不安的音符

悬宕于深渊之上。

在一日之初的数小时里,知觉足以环抱世界

如只手握住一颗日暖生烟的石头。

旅行者站在树下。当

坠入死亡漩涡急降时,可会有

巨大的光伞在他头顶张开?

■风暴

行路者在此突遇巨大的橡树:

像一头石化的麋鹿,鹿角

几百公尺宽,在九月海洋

墨绿堡垒前。

北方的风暴。花楸浆果结实

累累的季节。在黑暗中醒着

听:群星在它们的厩内跺蹄

树顶的上方。

■夜与晨

月的桅杆已腐烂,船帆皱缩。

海鸥歪歪醉醉地掠过水面。

码头,厚重的矩形焦黑。灌木丛

黑暗中被压低。

外面台阶上。黎明敲打敲打

海的花岗岩大门。太阳大冒火花

靠近世界。快窒息的夏神们

在海雾中摸索。

■石头

我听见我们丢出的石头

掉落,清晰如玻璃般穿过岁月。山谷中

扑朔迷离的瞬间之举

尖声地从树梢

飞向树梢,在比此刻

稀薄的空气中逐渐变安静,燕子般

从山颠滑翔

向山巅,直到它们

沿着存在的边缘

抵达最远的高地。那儿

我们所有的行为都落定,

清晰如玻璃,

再无他处可落,

除了我们自己

■早晨与入口

黑背海鸥,太阳船长,坚守其航向。

它的下方是水。

世界仍酣睡,如一块

五彩缤纷的水中石头。

未知的日子。日子——

像阿兹特克人的文字!

那音乐。我被其壁毯

所获,高举

双臂——彷佛

民间艺术里的人物。

■他跟着飘过屋顶的歌声醒来

早晨。五月雨。城市依然安静

如山区农舍。街道悄然。而空中

飞机引擎发出蓝绿色隆隆声——

窗户开着。

沉睡者舒身枕卧其中的梦境

变得透明。他翻身,开始

摸黑寻找助抵心之所向之器——

几及太空。

■路上的秘密

日光打在熟睡的男子脸上。

他的梦更加鲜明,

但他并未醒来。

黑暗打在行走的男子脸上,

他和其他人一起走在太阳焦躁不耐的

强光中。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像暴雨来袭。

我站在一间包容了所有瞬间的屋子里——

蝴蝶博物馆。

然而太阳依然炽烈如昔。

它焦躁的画笔正涂抹世界。

■足迹

凌晨两点。月光。火车停在

平原中央。远方城市的点点灯火

冷冷地闪烁于地平在线。

如同一个深深沉入梦乡的人,

重返房间时

记不得曾到过该处。

或者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前尘往事化做几粒光点,地平在线

冷而小的一团。

火车全然静止。

两点:月明,星稀。

■垂怜经

有时我的生命会在黑暗中张眼。

感觉好似看到群众盲目且不安地

穿越街道,朝奇迹之路前行,

而我,隐身其中,站在原处不动。

好似在惊恐中入睡的小孩,

听着自己心脏沉重的脚步。

许久,许久,直到早晨把光线插入锁中,

黑暗之门终于开启。

■监狱

——黑尔毕少年监狱俳句诗九首

他们踢足球

突来的混乱——球

飞越高墙

他们不时喧闹

好让时间因为惊吓

加快脚步

拼错的人生——

美依然鲜活

如刺青

偷跑被逮

口袋里搜出

一大堆野蘑菇

工场的轰响

和瞭望台沉重的脚步声

让森林困惑

大门徐启

我们步入狱中空地

新的一季

墙上的灯亮起——

夜间飞行员看到一抹

奇幻的光影

夜——一台大货车

驶过,囚犯们的梦境

震动

男孩喝着牛奶

安睡于他的囚室:

石头母亲

■树与天空

有一棵树在雨中四处走动,

在倾盆而下的灰暗中匆匆经过我们身旁。

它有任务在身。它自雨水采集生机

如同果园里的黑鸫。

雨停息,树也随之止步。

看看它,安静地在清朗的

夜晚等待,一如我们等待

雪花在空中灿开。

■C大调

他在幽会之后下楼走到街上,

此时空中白雪纷飞。

在他们互相依偎之时,

冬天已然来临。

夜晚白光闪耀。

他的步伐轻快愉悦。

整座城都是下坡路。

身旁满是笑意——

竖起的衣领的后面是一张张笑脸。

自由自在!

所有的问号开始歌赞上帝的存在。

他如是想着。

音乐突然响起,

在飞舞的雪中

迈开大步。

一切都朝C音前进。

一个指向C音的颤抖的罗盘。

超脱痛苦的一个小时。

轻轻松松!

一张张笑脸在竖起的衣领后面。

■Espresso

桌椅鲜艳如昆虫的

露天咖啡座里这黑浓咖啡。

珍贵蒸馏出的一小杯

充满和「是」与「否」同样的力道。

它自昏暗的厨房送出,

不眨眼地直视太阳。

日光下一丁点仁慈的黑

快速流入苍白顾客的喉间。

它彷如一滴滴黑色奥义,

不时被灵魂捕获,

化作仁慈的一击:出发!

让你开眼的灵感。

■悲歌

他将笔搁放一旁。

笔静静躺在桌上。

笔静静躺在空洞的房间。

他将笔搁放一旁。

有太多无法写也无法沉默以对的东西!

远方发生的某件事让他瘫软无力

虽然漂亮的旅行袋依然如心脏砰砰跳。

屋外是初夏。

哨声自绿树传来——是人或鸟?

盛开的樱桃树拥抱返家的货车。

几个星期过去了。

夜缓缓到来。

飞蛾停在窗玻璃上:

世界传来的苍白小电报。

■快板

阴暗的一天过后弹海登

感觉单纯的暖意在我手中

琴键欣然相依,琴锤温驯地敲击

琴声绿意盎然,生动而幽静

琴声说自由在焉

说有人拒向独裁者纳税

我把手放进我的海登口袋

假装以冷眼观看世事

我升起海登旗——表明

「绝不投降,要求和平」

音乐是山腰上的玻璃屋子

石块飞向它,石块砸向它

石块直直地砸穿过玻璃

而屋子依然完好无损

■里斯本

在阿尔法玛区,黄色电车在陡坡上歌唱。

那儿有两座监狱。其中一座是小偷专用。

他们隔着铁丝网窗户挥手,

高声说想要被照一张。

「但是这里啊,」司机像个分裂者咯咯地笑着说,

「这里关的全是政治人物。」我看见墙面墙面墙面

有个男子站在高高的窗口

举起望远镜眺望大海。

洗好的衣物晾在碧蓝空中。墙壁发烫。

苍蝇在阅读显微镜下才看得见的信函。

六年后,我问一位来自里斯本的女人:

「那是现实,还是我的梦境?」

■晨鸟

我叫醒那辆轿车,

挡风玻璃上一层花粉。

我戴上太阳眼镜。

鸟叫声变暗。

此时另有人在火车站

买了份报纸,

附近有辆大货车

锈得发红,

阳光下闪耀着。

此处无留白余地。

一条寒冷的走廊直穿过春日的温暖,

有人急急走来

说有人向上头

诬告他。

一只喜鹊从画面中的后门

飞来,

黑白相间,地狱之鸟。

而黑鸫快速地飞来飞去

直把一切都变成一幅炭笔画,

除了晾衣绳上的白衣服:

一个帕勒斯替那合唱团。

此处无留白余地。

妙知我的诗在我自身

缩小时长大,

它长大,取代我。

将我推到一边。

将我抛出巢外。

诗作就位。

■夏日平野

已经历了很多。

现实已耗损我们如此多,

还好夏天终于来了:

一座大型机场——调度员正引领

一批又一批冻僵的人

从空中降落。

草和花——我们登陆了。

草有位绿经理。

我向他报到。

■一个北方艺术家

我,爱德华.葛利格,在人群中来去自如。

爱说笑,看报,四处旅行。

带领乐团。

吊灯闪烁的音乐厅在喝采声中颤动如靠岸时的火车渡轮。

我来此地,为求与寂静一同闭关。

我的工作屋很小。

钢琴挤在里面像屋檐下的燕子。

美丽的陡坡多半时候一语不发。

没有廊道

但偶尔有一个小窗会打开,

一道从山妖巢穴渗出的奇异亮光。

削减!

山中的锤声传来,

传来

传来

在春夜伪装成心跳

传入我们的房间。

我死前一年将派遣四首圣歌去追寻上帝。

但由此起步。

关于不远之处之歌。

不远之处。

我们体内的战场——

在那里,我们,死者之骨,

为生而战。

■致边境后面的友人

1

我给你们的信是如此贫瘠。但无法下笔的

却膨胀又膨胀如一艘旧式的飞船

终于穿越夜空飘浮而去。

2

这封信正在检查员手中。他点亮灯。

强光下我的语字飞升如铁格子上的猴子,

嘎嘎作响,而后沈寂,龇牙露齿。

3

请读出言外之意。两百年后我们将见面

那时旅店墙上的麦克风已被遗忘

我们终能安然入眠,睡成三叶虫。

■一九六六年雪融时节

汹涌汹涌的水流轰轰轰轰响的古老催眠。

小河淹没了汽车坟场,在那些面具后闪闪发光。

我牢牢抓着桥栏。

桥:飘飞过死亡的一只巨大铁鸟。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晚上

我来了,隐形人,也许受雇于

一个「大记忆」,在现在存活。我驶过

上了锁的白色教堂——一个木制的圣者站在里面,

微笑,无助,彷佛眼镜被人拿走一般。

他孤零零的。其余都是现在,现在,现在。压着我们

白天工作、晚上睡觉的地心引力定律。战争。

■五月末

盛开的苹果树和樱桃树暗助这城市漂浮于

甜美污浊的五月夜晚,白色救生衣,思绪远扬。

绿草和杂草沉默顽强地鼓翼。

邮筒静静亮着,写出的东西无法收回。

凉风习习,宽我衣,入我怀。

苹果树和樱桃树,它们暗暗嘲笑所罗门,

它们在我的隧道开花。我需要它们,

不是为了遗忘,而是为了记住。

■哀歌

我打开第一扇门。

一间洒满阳光的大房间。

一辆大而重的汽车自街上驶过,

瓷器轻轻颤动。

我打开第二扇门。

朋友啊!你们饮了一些黑暗,

不再隐而不见。

第三扇门。狭窄的旅馆房间。

面向一条后街。

一柱路灯照亮沥青。

经验的美丽熔滓。

■船与村庄

一艘葡萄牙渔船,蓝蓝的,航过之处的涡流卷动一小块的大西洋。

远方的蓝斑点,但我在那里,船上的六人未察觉我们是七人。

我看过这种船的建造过程,它像一把巨大、无弦的鲁特琴躺卧于

贫寒谷,那里的村民愤怒地、耐心地、忧伤地洗又洗。

岸上黑压压的群众。集会结束,扩音器被运走。

士兵们引导演说者的奔驰车穿过拥挤的人群,话语在金属车身上咚咚跳。

■黑山

下一个弯道汽车摆脱了冰冷的山影,

将车头转向太阳,轰隆隆地向上爬行。

我们被塞在车子里。独裁者的头像也在其中,

用报纸包着。一瓶酒大家轮着喝。

死亡这胎记长在每个人身上,有些人长得快些,有些人慢些。

高山上,蓝色的海追上天空,与之一色。

■回家

一通电话自黑夜窜出,在乡间和郊区闪耀。

之后我在旅馆的床上辗转难安。

像指南针上的指针,被心跳怦怦的越野定向比赛选手带着穿过森林。

■森林某处

在去那里的途中,有一对受惊吓的翅膀拍得啪嗒作响——仅此而已。你

只身前往。一座满布裂缝的高楼,一座摇晃不止却永不坍塌的建筑。千

倍强的日光自裂缝渗入。在这场光的游戏里,反转的地心引力定律占了

上风:房屋定锚于空中,所有的掉落物都向上坠落。在那里,你可以掉

转方向,你可以悲伤,你敢面对某些已束之高阁的旧真理。我内心深处

的角色浮出,悬在那里,宛如某个偏远美拉尼西亚小岛上祖传茅屋里的

枯干颅骨。一种天真烂漫的氛围环绕着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战利品。多

温和啊,在森林里。

■一九七九年三月

厌倦一切带来字,只字,而不成语言者,

我前往为雪所覆盖的岛屿。

荒野无字。

空白的书页展向四方!

我在雪地上邂逅鹿的蹄印。

语言,而无字。

■记忆注视我

六月早晨,醒来太早,

重回梦乡又太晚。

我必须走出去——绿色住满

记忆,记忆用目光跟随我。

它们无形,完全与背景

融在一起,纯种的变色蜥蜴。

如此近,我可以听到它们呼吸

虽然鸟鸣声震耳欲聋。

■回信

在底层抽屉我找到一封二十六年前初次抵达的信。这信以恐慌写成,

再次抵达时呼吸仍持续。

一间屋子有五扇窗:日光自其中四扇清明沈寂地射入。第五扇窗面向

黑暗的天空,响雷和暴风雨。我站在第五扇窗子旁。那封信。

有时候星期二和星期三隔着一道宽阔的深渊,但二十六年可能一晃眼

就过去了。时间不是直线,而是迷宫。你若贴近墙壁,找对了位置,

可以听到仓促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可以听见自己从另一边走过。

我不记得是否回过那封信,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大海数不尽的门坎还

在游荡。心分分秒秒不停跳动,像八月夜里潮湿草地上的蟾蜍。

未回的信越堆越高,像暴风雨前兆的卷积云。它们遮蔽了阳光。有一

天我将回信。有一天当我死去而且终能随心所欲整理思绪。或者至少

远离此地,我可以重新认识自己。初到不久,我便漫步于这广大的城

市,在第125街,在垃圾漫天飞舞的刮风的街道。我喜欢漫步,融入

人群——我是无尽文本里的一个字母T。

■蓝色银莲花

心驰神迷——没有更容易的事了。这是土地与春天最古老的

花招之一:蓝色银莲花。它们有几分出人意料。在目光从不

驻留的被忽视之地,它们从去年褐色的沙沙落叶声迸出。它

们燃烧般闪耀,飘浮,是的,漂浮,因为颜色的缘故。那热

切的紫蓝而今无足轻重。狂喜尚存,但屋宇趋低。「一生事

功」——无关紧要!「权力」和「名气」——荒谬可笑!它

们一定曾在尼尼微举办过盛大的宴会,嘈杂的音乐声、欢闹

声响彻高高的屋宇——其下,顶级的水晶枝状吊灯像玻璃秃

鹰一般悬挂在那些额头的上方。银莲花开启的不是喧闹刺耳

的死胡同,而是一条通往真正庆典,死亡一般无声的秘密通

道。

■黑色明信片

1

日历饱满,未来渺茫。

电缆自不知名的国度哼唱民谣。

雪落在静止如铅的海洋。阴影

在船坞角力。

2

在生命中途死神偶然造访

为你量身。此次造访

旋被遗忘,生活继续。但衣服

悄悄缝制成。

■火之书

在阴郁的日子里惟有和你做爱时我的生命方闪现光芒。

彷佛明灭不定的萤火虫——你可盯随其飞踪,一闪一闪

在黑夜的橄榄树间。

在阴郁的日子里灵魂颓然坐着,了无生趣,

而肉体一径走向你。

夜空鸣叫如牛。

我们秘密地自宇宙挤奶,存活下来。

■尾曲

我像一支多爪锚拖曳过世界的底部——

勾抓住的都非我所需之物。

疲惫的愤慨,炽热的屈从。

刽子手来拿石头。上帝在沙上书写。

寂静的房间。

家具站在月光下,准备飞离。

我穿过一整森林的空盔甲

缓缓进入我自己。

■巴得伦达的夜莺

夜莺北方边界的绿色午夜。沉重的树叶着迷地垂挂着。耳聋

的汽车朝霓虹灯线疾驰。夜莺的叫声扬起,不摇摆不犹疑,

尖锐如雄乌鸦的鸣啼,但动听又不浮夸。我在狱中,它来看

我。我生病时,它来探望。我当时没注意,现在知道了。时

间从太阳和月亮流下,流入所有滴答作响令人感激的时钟。

然而在这里时间并不存在。只有夜莺的叫声,那将夜空明亮

的镰刀磨利的纯净、嘹亮音符。

■上海街道

1

公园里的白蝴蝶被许多人读着。

我爱那只白粉蝶,彷佛它是真理飞舞的一角!

黎明时分,奔跑的人群让我们寂静的星球动起来。

公园满是人。人人有八张玲珑脸,以面面俱到,不求有过。

也都有一张隐形脸,映出某个「秘而不宣」的东西。

它在疲惫时刻现形,辛辣如一口蝰蛇白兰地,刺麟般的余味久久挥之不去。

池中鲤鱼不停游动,睡觉时也游着,它们是信徒的典范:永不止息。

2

中午时分。大量涌现的自行车骑士上方,洗好的衣物在灰色海风中飘动。请留意左右两侧的迷宫!

我被我无法解读的文字包围,一个彻头彻尾的文盲。

但我付了我该付的款项,样样都有收据。

我积存了如此多难以辨认的收据。

我是一棵老树,许多不甘落地的枯叶悬挂枝头。

一阵海风吹来,收据沙沙作响。

3

黎明时分,大力走着的人群让我们寂静的星球动起来。

我们都步上街道,街道拥挤如渡船的甲板。

我们要去哪里?茶杯够吗?能步上这条街道,我们应觉幸运!

幽闭恐惧症在一千年后才诞生。

每个走在这里的人背后都悬浮着一个十字架,它亦步亦趋,想要追上我们,与我们合一。

某个想在我们背后潜行然后蒙住我们双眼低声说「猜猜我是谁!」的东西。

我们在阳光下眼看着就快要幸福了,我们不知晓的伤口却正要命地淌着血。

■十九世纪仕女图

她的声音闷死在衣裙里。她的眼睛

紧跟着斗剑士。然后她自己站上了

竞技场。她不受约束吗?一个金框

紧扼住画面。

■航空信

为了寻找邮筒,我

带着这封信走遍整个城市。

在石头和水泥的大森林里

这只迷途的蝴蝶摇摆闪动。

邮票的飞天魔毯

地址那颠簸而行的字母

加上我密封起来的真理

此刻正飘洋过海。

大西洋蠕动之银。

云朵的银行。形似吐出的

橄榄核的渔船。

以及船过之处苍白的伤痕。

在下面这里工作进展缓慢。

我常常偷瞄时钟。

树影是黑色的数字

在贪婪的寂静中。

真理就在地上,

却无人敢去拿。

真理就在街上,

无人据为己有。

■牧歌

我继承了一座我很少去的黑暗森林。但死者和生者交换位置的那一天

终会来到。森林将动起来。我们并非没有希望。那些最重大的罪行,

虽经诸多警察查办,仍将悬而未决。同样地,在我们生活的某个角落

也有一个悬而未决的爱。我继承了一座黑暗森林,但今天我走在另一

座森林里,一座明亮的森林。歌唱、蠕动、摇摆、爬行的所有众生!

这是春天,空气强而有力。我领有遗忘大学的毕业证书,两手空空,

如晾衣绳上的衬衫。

■四月与沉默

春日荒凉。

暗如丝绒的水沟

蠕动于我身旁,

不见任何映像。

唯一亮着的是

黄色的花。

我被我的影子所携,

像一把小提琴

在黑琴盒里。

我唯一想说的

在远不可及处闪烁,

如当铺里的

银子。

■夜之书的一页

五月某夜我走上海岸

月色清凉

花草灰暗

但气味翠绿。

我在色盲的夜里

滑行上坡

白色的石头

打信号给月亮。

一段时间,

只几分钟长

却有五十八年宽。

在我背后

越过铅光闪烁的汪洋

是彼岸

及其治理者。

他们有着未来

而无脸孔。

■一九九O年七月

那是一场葬礼,

我觉得死者

比我更能看懂

我的心思。

管风琴保持沉默,众鸟歌唱。

坟墓在烈日下。

我朋友的声音逗留

于时间的另一面。

我开车回家,被夏日

晶亮的阳光看穿,

被雨水和平静,

被月光看穿。

■诗三节

1

骑士与其恋人

化成石头但很开心

在一飞行的棺盖上

超越时间。

2

耶稣举起一枚硬币

上有台比留侧面像:

没有爱的侧面像,

流通的权力。

3

一把滴淌的剑

拭尽记忆。

号角与剑带

在地上生锈。

■正如孩童时

正如孩童时,一个巨大的侮辱

像麻袋突然套住你的头,

透过麻袋网眼你依稀看到阳光,

听见樱桃树哼唱。

那无济于事——巨大的侮辱

盖住你的头你的躯干你的膝,

你只能偶尔动一下,

无能领受春日的喜悦。

是的,让隐约透光的帽子蒙住你的脸,

从针缝向外窥望。

海湾上水环无声荡聚,

绿叶使大地变暗。

■光涌入

窗外是春日长长的兽,

阳光这条透明的龙,如一列

往郊区的无尽的火车涌动而过

——我们从未见过它的头。

海滨的别墅横向移动,

骄傲如螃蟹。

太阳让雕像眨眼。

外层空间狂暴的火海

化成了一阵爱抚。

倒数计时已开始。

■俳句诗

1

电力线——紧紧

张于霜之国度:

一切音乐之北

白色的太阳

独自练习长跑向

死亡的青山

我们必须共同生活:

与细字体的草

以及地窖的笑声

此刻太阳低垂

我们的影子是巨人:

不久一切将成暗影

2

啊兰花:

运油船滑行而过

月正圆

3

中世纪城堡

异国之城,狮身人面冷石

空荡的竞技场

树叶低语:

一只野猪弹奏管风琴

钟声大作

夜色流动——

由东向西

与月亮同速

4

一对蜻蜓

彼此交缠:

闪烁飞过

上帝存在:

鸟声的隧道中

一道闭锁的门开启

橡树与月。

光。沉默的星座。

冷海

■鹰岩

在饲养箱的玻璃后

爬虫动物

纹风不动。

一个女人晾着衣服

静静地。

死亡已静下。

地底深处

我的灵魂滑行

安静如彗星。

■墙面

1

我在路尽头看到权力。

它像一颗洋葱

层层交迭的脸孔

一一剥落。

2

戏院空了。现在是子夜。

文字在墙面辉耀。

未回复的信件之谜

坠入寒光中。

■十一月

刽子手无聊时变得很危险。

燃烧的天空卷了起来。

敲击声自一间间囚室响起,

房间从冻土流出。

一些石头闪亮如满月。

■雪下着

葬礼持续来到

越来越密

就像近临城市时

那些交通号志。

好几千人凝视着

在阴影长长之地。

一座桥缓缓

搭起

直向天空。

■签字

我必须跨

过黑暗的门坎。

一座厅堂。

白色的文件闪烁着。

许多影子移动。

都想要签字。

直到光赶上了我

且将时间折好。

■巨大的谜

——俳句诗45首

1

有着空中花园的

喇嘛寺——

战争画

无望之墙——

来来去去

没有脸孔的鸽子

静止的思想:

宫殿庭院里的

彩色镶嵌磁砖

站立阳台上

在阳光的笼子里——

宛如彩虹

在雾中哼唱

一艘渔船在外海:

水上的奖杯

辉煌的诸城:

歌谣,故事,数学——

样式各异

2

雄鹿在阳光下——

苍蝇们缝啊缝把

影子固定在地上

3

凌迟、折磨人的风

夜里穿过屋子——

魔鬼的名字

怪模怪样的松树

在此悲惨的沼泽里:

永远永远……

被黑暗运载:

我遇见巨大的影子

在双眸中

十一月的太阳——

我巨大的身影漂流

成为海市蜃楼

这些里程碑

徒步旅行去了——听,

林鸽的叫声

死神弯身向我——

难走的棋局,而他

知道如何破解

4

太阳消失——

拖船以牛头犬的脸

看着我

突出的岩壁上

隐隐有裂缝通向魔窟——

梦想的冰山

山坡上

艳阳下——山羊们

在吃火

5

而蓝蓟草,蓝蓟草

乞丐一样

从柏油里窜出

褐黄的叶子

珍贵一如

《死海古卷》

6

愚人图书馆的

书架上,传道书

无人取阅

跃出沼泽!

鲶鱼笑得全身颤动

当松树敲十二下

我兴高采烈,

群蛙在波美拉尼亚

沼泽歌唱

他写啊写……

胶水流满运河

渡船在冥河上

雨一般安静地前往,

去见低语的树叶

去听克里姆林宫的钟声!

7

奇妙的森林,

上帝身无分文住进——

墙壁发亮

攀爬的影子……

我们迷途于树林中

蔓生的磨菇间

一只黑白鹊鸟

顽固地在田间

成Z字型跳跃

你瞧,我静坐

如靠岸的轻舟——

乐啊在这里

街道被阳光的

皮炼牵着走——

有谁在叫喊吗?

8

草直立——

他的脸,一块刻着

古文字的碑石

一幅阴暗的画——

涂饰过的贫穷,

穿着囚服的花

9

时候一到

盲眼的风会停在

门面休息

我到过那里——

粉刷过的白墙上

苍蝇群聚

此地阳光炽烈——

桅杆挂着很久很久前

即晒黑的帆

坚持,夜莺!

从底处冒出——

我们伪装

10

死亡倾身

在海面书写。

教堂吐露黄金

有事发生。

月光满室。

神知道

屋顶裂开:

死人看见我——

这张脸

听见雨的哼唱声

我轻吐出一个秘密

以进入其中

月台一景:

诡异的寂静——

内在的声音

11

天启。

古老的苹果树。

海近了

海是一面墙——

我听见海鸥的叫声

它们向我们示意

神风在我背后。

悄然而至的子弹——

拉长了的梦

灰白色的沉默:

蓝巨人经过,

海上生凉风

风自海洋图书馆吹来

强而缓——

我在此安歇

鸟人。

苹果树开花——

巨大的谜

陈 黎、张 芬 龄 /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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